德国政府为何如此在乎美的收购库卡？
文/刘步尘
这可能是近年来被收购企业所在国政府最在乎的一起中国企业跨国收购案。
5月18日，美的集团（SZ000333）发布公告，称美的有意通过自愿要约收购的方式增加对德国库卡（KUKA）公司持股比例，从间接拥有库卡13.5%股权增加至30%以上。
但是，这场收购的路并不平坦。
在过去的将近一个月里，媒体关于美的收购库卡的报道几乎没有停止，但这些报道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这桩收购，正在因为德国乃至欧盟政府的关注而变得复杂。
最新消息是：来华访问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在13日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及对美的收购库卡的看法，她说，没有排除中国企业收购库卡集团的可能性；但她同时表示：“德国的任何人都可参与库卡交易”。
在发布会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也表达了对该收购案的官方关注，他说，对于两国企业在法律框架内按照市场原则和国际通行惯例开展互利合作，中德双方都持支持和开放态度。
与两国总理表态几乎同时，一个来自德国政府的消息是，中国家电制造商美的集团希望收购德国工业机器人制造商库卡（Kuka）不超过49%的股份。这是一个新的变化，此前，大多数媒体的报道是，美的希望持股权增加至30%以上。
与海尔收购美国GE家电业务，及美的收购日本东芝白电业务明显不同，在美的对德国库卡集团的要约收购中，我们多次看到德国政府乃至欧盟官员的身影。
而这恰恰是美的收购库卡案变得山重水复的原因。
最早是欧盟官员表达了对收购案的看法。彭博社5月30日报道称，欧盟数字经济专员冈瑟·厄廷格(Guenther Oettinger)表示，为了防止关键技术的流失，德国工业机器人制造商库卡(Kuka AG)最好把自己更多的股权留在欧洲投资人的手里。
随后是德国经济部长加布利尔（Sigmar Gabriel）6月1日的表态，他说，德国政府正在试图协调安排其他公司对库卡集团提出另一个收购要约，以对抗中国美的集团的收购。
和默克尔的表态相似，加布利尔也承认，尽管对出售库卡股权心存保留，但政界无法阻止这个交易的进行，施加影响仅限制在口头层面，因为这并不涉及安全利益问题。
德国联邦政府副发言人维尔茨（Wirtz）则表示，这归根结底是一个企业自身的决定，德国政府将尊重企业的决定。
库卡集团第一大股东福伊特（Voith）集团直接表示对该收购案的反对。该集团拥有库卡至少25%的股份，其总裁兼首席执行官Hubert Lienhard称，“库卡回复这一控股提案的方式，让我很惊讶，令我个人震惊。”
以上可见，在影响美的收购库卡的多重因素中，德国政府、欧盟及大股东均持不积极态度。但一般认为，德国政府及欧盟不会对收购实施直接干预，大股东的态度更关键。
不过，库卡管理层对这桩收购持十分积极的态度。库卡首席执行官蒂尔·劳伊特5月28日对路透社表示，他非常欢迎中国家电制造商美的集团发出的收购要约，他说，“我们完全不认为这是一次敌意兼并。”
牵动多方神经的库卡，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企业？
资料显示，德国库卡与日本安川（YASKAWA）、发那科（FANUC），以及瑞典ABB，并称“全球四大工业机器人企业”。
其中库卡表现出色，是全球第一家为冰箱、洗衣机制造提供自动化焊接设备的企业，是大众、奔驰、通用、克莱斯勒、福特等汽车生产线机器人设备供应商，它还是全球第一个六轴机器人发明者。空中客车、博西家用电器也是它的客户。
2015年，库卡集团实现营业收入近30亿欧元，息税前利润为1.36亿欧元，营收的46%来自欧洲，35%来自北美，19%来自亚太地区和其他地区。
和此前中国企业的跨国并购对象多为问题企业不同，库卡是德国人的骄傲，被誉为德国工业4.0的代表型企业。它对外出售股权并非一个主动行为，因此欧盟数字经济专员冈瑟·厄廷格说，“库卡并不急需来自中国资本的帮助。”
一个好好的企业对外出售股权甚至有可能被外国企业控股，引发德国政府乃至民间焦虑情绪其实并不难理解。打个不一定十分准确的比喻，假如有一家外国企业想要收购华为，中国官方表达不支持立场实属正常。
一个问题是：为何德国政府乃至欧盟官方对这样一个并不涉及国家安全的收购持不积极态度？
我认为原因有三：首先，德国官方乃至欧盟的确担心德国领先的机器人技术被中国企业拿走，这应该是最直接的原因。其次，必须承认，欧盟包括德国官方对中国企业尚存在一定偏见。仍以德国为例，多年来对中国制造一直持较为负面态度，比如德国政府曾多次发文提醒消费者谨慎购买来自中国的产品，也曾发生过中国企业参加德国科隆展，展品被德方以“侵权”为由没收等不愉快事情。再次，库卡不是一个问题企业，相反，它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企业，这样的好企业卖起来当然会让人舍不得。
另一个问题是：作为收购方的美的，为何对库卡如此情有独钟呢？
按照美的官方说法，这是美的“双智”战略的需要，所谓“双智战略”，即智慧家居+智能制造。
近一年来，美的在机器人产业布局上可谓动作频仍。
2015年8月5日，美的与全球四大机器人公司之一的日本安川电机合资，成立两家机器人公司，分别生产服务机器人和工业机器人。
今年3月份，美的刚刚收购安徽埃夫特智能装备有限公司17.8%股权。该公司是一家专注从事工业机器人设计、研发、制造与系统应用的公司，在意大利设有智能喷涂机器人研发中心和智能机器人应用中心，是奇瑞汽车生产线的主要设计与开发者。
显然，美的对收购库卡机器人更有兴趣。事实上，美的对收购库卡的不确定性具有一定心理准备。公告之初，美的即明确表示，将尽力维持库卡在德国的上市公司地位、业务独立性和管理团队稳定性，美的仅谋求在库卡监事会的代表席位以反映其持股比例，且美的明确声明，“不以库卡退市为目标”。
美的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方洪波表示：“美的没有要订立控制协议或退市的意愿。美的增加对库卡的持股比例，可以既保持库卡的独立性，又能使两家公司通过合作进一步驱动增长，尤其在中国市场。”
山重水复之后必然是柳暗花明。我倾向认为，作为成熟市场经济国家的德国，政府对该收购案直接干预的可能性不大，过度干预将有损于德国政府乃至国家形象，但不排除安排其他公司对库卡提出另一个收购要约以对抗美的集团的可能性。
不管这场收购最终能否如愿完成，美的都是赢家。发起该收购，美的让全世界认识到它是一家优秀的中国公司，全世界大量的媒体报道是1亿美元的广告投放也换不来的传播效果。当然，这并不是美的初衷，但客观上确实起到了这样的宣传效果。
假如美的最终完成对库卡的收购，将对中国企业后续开展国际收购带来启发，那就是：中国企业在选择收购对象时，一定要放弃“图便宜”心态，便宜收购一个问题企业的价值，远远不如高价收购一个优质企业更有价值。在这方面，TCL和联想都曾吃过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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