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戎启行的工程师田礼曾是自动驾驶行业抢人大战的亲历者。研究生毕业时,他没有选择留在一直实习的华为车BU,而是接下了在他看来,从薪资待遇到上升空间等各方面都足够有诚意的自动驾驶公司的offer。
自动驾驶人才确实抢手。脉脉研究院曾统计,人工智能行业里最难招的十个岗位,九个是自动驾驶。当市场需求遇上稀缺的人才,曾摆在田礼面前的,是薪资水平不断被推高的景象。
一位猎头还记得,行业里通常给候选人的涨薪幅度在30%,但那段时间去市场里捞人,“60%的涨幅是常态,遇到优秀的,薪资翻倍也不是什么难事。”
彼时大批新玩家和资本的闯入为无数技术人才描绘了更宏大的叙事。在大厂工作,田礼的*感受是,每一个流程、每一行代码都被严格约束,“你就只是一颗螺丝钉,只能拿到上游给到的任务,看不到整体全貌。”而加入初创公司意味追求更高的技术,和巨头公司同台竞技,对应着更大的发展空间。
然而不过几年时间,2022年,曾疯狂吸纳各路玩家,资金、人才的故事像是换了个剧本。看到曾经的技术风口,在烧完巨额投入,却面临着商业化难落地的窘境,短期内看不到“钱景”的资本态度也趋于现实,裁员、降薪、破产开始轮番出现。
2022年11月,国内自动驾驶创业公司小马智行开始进行业务调整,基础架构与数据部门缩编。
国外公司同样也不好过。12月,在自动驾驶项目上反复横跳的苹果向现实低头,传出可能降低自动驾驶功能级别的消息。在此之前,自动驾驶公司Nuro宣布裁员约300人,约占其总员工数的20%。
而背靠福特、大众,*市值一度高达70亿美元,团队规模超2000人的Argo AI也在年末突然迎来倒闭的终局时刻。
这些不过是狂飙突进的自动驾驶行业的部分缩影。当资本不再耐心,创业的幸存者游戏也在加速洗牌,比起押注未来,追求技术的至臻*,对于眼下的创业公司来说,如何养活自己活下去才是关键。
01
站上风口的从业者
2022年11月1日,小马智行CEO彭军的一封全员信,掀起了公司的业务架构调整,方向指向效率和市场变化,这个具体的风向和决定落在员工程青的头上,是他突然被裁了。
在小马智行工作不到两年,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局。当晚,哪怕到了平日下班的时间,也没有人离开,“大家都留在公司讨论接下来的出路”。
虽然算不上职场老人,但程青有一套自己坚持的判断逻辑。读研期间,他开始研究宏观策略,曾在牛市周期拿到了风险资产超过200%的回报,这让他坚信,日后要用投资的策略去做选择,看得远、看得早,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这也决定了他的职业选择。研究生毕业,他拿到滴滴的offer成为一名软件工程师。当时滴滴在共享出行领域一家独大,并传出上市的消息,估值高达700亿美元。刚进公司,程青还拿不到期权,在他看来,虽然以后有希望,但这个价格,“收益回报小,划不来”。
工作一年后,他将目光投向自动驾驶。这个被他看做是革命性的技术,代表着巨大且可持续的收益回报。“谁能拿下这个技术并成功抢占市场,谁就很可能成为下一个90年代的微软,21世纪的苹果”。
早在2016年,滴滴就组建自动驾驶研发团队,但程青并不满足于待在内部。他认为,作为公司的非核心部门,人员配置、地位都有些欠缺,这意味着个人能从中学到的东西也“非常有限”。
在这个极度前沿并且依赖人才的领域,背景是投资人*导的核心判断因素,彼时市场上被疯抢的项目,其创业者无一不是来自微软、英特尔、百度等科技巨头。对于从业者而言,创始人光环也是其中重要一环。
百度当时的无人车首席架构师彭军,再加上百度最年轻的T10级工程师(百度内部T11最高)楼天城,这样的创业组合让小马智行在一众自动驾驶初创公司里脱颖而出。一位已经跳槽的前同事曾向程青安利,如果要精进自己的技术,小马智行是市场上不二的选择。
王磊同样被技术所打动。进入小马智行前,他在一家头部互联网公司的自动驾驶部门工作,有一年公司组织架构调整,原有的自动驾驶部门被拆分,大部分人被分去交通部门,只剩下寥寥数人留在了出行团队。在他的认知里,这几乎等同于放弃自动驾驶的研发。
最后的结果是,同事们陆续跳槽。王磊也意识到,虽然能继续干下去,但无法精进技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决定跳槽到小马智行,“工资高,技术上如果它都做得不行,那其他家肯定更差劲。”
2017年,田礼无意中看到驭势科技CEO吴甘沙的专访视频,“炫酷”的技术瞬间点燃了他的参与热情,彼时还在读研的他将研究方向定为和自动驾驶相关的Slam定位技术。
在田礼眼中,当研发成为一种兴趣,对技术的追求就成为工程师的“诗和远方”。求职之初,他将目标范围锁定为做高阶自动驾驶的公司。参加面试时,他甚至会对面试官做反向“考核”,一方面了解对方的技术水平,其次也要了解公司是否已经有落地的产品。
在综合考量了地域、薪资待遇、技术水平和前景后,田礼最终选择了元戎启行。“就跟上学解应用题一样,现在就是真真正正的应用题,只有技术过硬、场景能落地,在这里干下去才踏实。”
风向和潮水的变化,对于从业者来说,也是一个重新审视自我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职业的价值、追求都会被重新定价和考量。
当自动驾驶人才开始遭到车企疯抢,斯年智驾的产品总监包旭超选择留在自动驾驶公司,他的理由是,“你肯定要去一家公司最核心的部门,而不是去一个只能锦上添花的部门。”
02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在程青的感知中,情况是从办公桌旁的零食柜开始,一点点变坏的。以前一整柜的零食饮料,不仅品种多,品质也不错,后来这些慢慢被换成更为普通的品牌,口味也大打折扣,“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之后,是奖金开始缩水。相较往年,程青发现今年年中到手的钱并不多,他粗略估算,原来在1以上的奖金系数也被调至1以下。
不过在所有缩减预算的预兆中,更明显的还是招聘的变化。程青回忆,从2022年5月开始,公司就冻结了社招的hc(headcount),校招要求也水涨船高。硬性要求是985、211的硕士,还得有优秀论文发表,笔试题目也变难,“以前90分就能通过,现在得达到99分才可以。”
种种变化让他感受到寒意,只是未曾料想,裁员会来得如此之快。但如果将目光放至全球,就会发现,各家虽面对的场景有所不同,但高阶自动驾驶公司不乐观的处境却是相似的。
2022年8月,美股明星上市公司Aurora先是通过裁员、降薪、减少福利等各种方式缩减开支,之后面对其股价从最高每股17.77美元跌至不足1美元,以及高达12亿美元的亏损,其CEO克里斯·厄姆森(Chris Urmson)更是直接提出“卖身”给苹果或微软求生的想法。
三个月后,同样是L4级自动驾驶公司的Nuro也宣布裁员300人。在2021年12月拿到6亿美元的D轮融资后,虽然Nuro的估值达到86亿美元,身后也站着软银愿景基金、Google等不少*投资机构与巨头,但在内部信中,Nuro也不得不承认,选择用尽,不得不裁员。
自动驾驶的游戏需要多少粮草,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答案。但从先行者Waymo、Cruise、Uber的经历来看,投入几乎都是以亿美元为单位。2022年上半年,Aurora营收为6273万美元,但净亏损已经达到12.31亿美元。
稀缺的人才,再加上成本不低的硬件,无论是巨头还是创业公司,任何一家企业的扩张都非易事。财报显示,图森未来的研发费用常年占其总支出的70%以上,而Aurora的资金去向,除了人力成本和购买云计算服务,另一部分用途便是购买硬件。
当L4级自动驾驶迟迟看不到商业化,在全球资金流动性缩紧的当下,即便拥有星辰大海,无底洞一般的烧钱速度也直接打消资本的投资意愿。
“无人驾驶是在创作一个新事物,全世界都没有人验证这条路已经走通了。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这项技术,还需要打一个问号。”斯年智驾CEO何贝对未来汽车日报说道。
站在商业化角度,制约其普及的首当其冲是成本问题。一直以来,从车企订购乘用车再进行改装的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成本都高达大几十万元。直到2022年,百度Apollo发布的RT6 Robotaxi,宣称已经将成本降至25万元。
另一方面,一位业内人士告诉未来汽车日报,“现在很多Robotaxi公司还在用X86的工控机,在工控机上和量产车上提供自动驾驶解决方案,安全、功耗等方面没有可比性。”
此外,Robotaxi所要面对的复杂的城市路况,多变的运行路径,以及法律伦理上的挑战,也都是短期内无法解决的问题。“车辆多了之后,再小概率的事件都会经常发生。”辰韬资本执行总经理贺雄松如是说。
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原本专注于L4的玩家也开始两边下注,一边将视线转向能够落地的场景和需求,通过技术的下探寻求商业化的可能,另一边再慢慢打磨L4技术。
一直以来,相比于从L2辅助驾驶起步,逐步向L4迭代进化的公司,小马智行是典型的Robotaxi路线玩家,无论是自动驾驶出租车,还是自动驾驶卡车,它都企图用一步到位的自动驾驶技术来代替人类驾驶。
这对于有强大技术背景的公司来说,是壁垒也是危险。一位自动驾驶投资人还记得,在热钱涌动的初期,*颠覆性的L4,在资本眼中是绝不能错过的机会。这也有了当年那一幕,2018年1月,一笔1.02亿元的A轮融资消息,让仅成立1年多的小马智行在业内引起轰动。眼下俨然是另一幅光景。
03
热钱与唱衰始终都在
得知没有任何转岗的机会,被裁撤的*天,程青就将自己在求职平台上的信息更新为“前pony.ai员工”,工作时间止步于2022年11月。
市场弥漫的各种悲观情绪里,让他一度对未来的前景产生了怀疑,不过市场的反馈很快打消了他的焦虑。简历更新完的第二天,社交平台上瞬间涌入50多个好友申请,找来的大多都是行业猎头和车企HR。
因为要走离职程序、协商赔偿,以及突然以这种方式结束工作,程青觉得自己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并不打算着急面试。在一天之内加了7、8个猎头的微信后,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会担心,但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被小马智行裁掉的员工,在市场上是香饽饽,尤其是算法、数据岗。”一位猎头告诉未来汽车日报,“裁员,对我们来说,就是机会。每次裁员都能引发一波抢人小高峰,如果慢一步,可能就和这个机会失之交臂了。”
为了快人一步,得知消息的*时间,猎头陈寒就行动了起来。他先将招聘网站的账号升级,然后试图和尽可能多的员工建立联系。他的经验是,先看对方的履历背景、IP属地,如果和岗位匹配,再进行定向沟通。
和往常相比,这一次和候选人的沟通速度也变快了不少,“很多都是半小时内就回复消息,*天加的人在三天内基本上都通过了。”
在蜂拥而来的工作机会里,程青挑选了几个和自己背景经历更为契合的选择。目前,他手握2、3个offer,其中一家车企的自动驾驶岗位甚至给出了年包7位数的薪资。
但在最后一刻,他却犹豫了。比起找工作赚钱,程青更在意的是一种共识的破碎。他甚至在想,是否还要继续留在这个行业。“究竟是为了避免窗口期,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去车企做智能驾驶,还是趁此机会转行?”
看到量产的曙光后,田礼则坚定了自己留在自动驾驶初创公司的意义和前景。2021年12月,元戎启行先是推出L4级自动驾驶方案DeepRoute-Driver 2.0,宣布该方案的成本低至1万美元。4个月后,其L4级自动驾驶前装方案车队正式落地深圳。
“从去年到现在,工作的*变化是越来越面向量产,越来越面向落地。”田礼感慨。
经历了赴美上市进程被中断、造车计划变动,小马智行也试图通过前装量产自我造血。2023年1月11日,小马智行正式发布三大乘用车智能驾驶业务产品线,并成立独立事业部(Personally Owned Vehicles,简称POV)运营该业务。
如今回想起来,田礼发现,自从接触自动驾驶,热钱与唱衰始终都在。“好的坏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发展速度可能在变,但是一直在往前走。公司会死,但行业不会。”
在行业浸润已久,身为投资人的贺雄松体会更为直接。看到一系列新的变化,他确信的是,“两年前,我比谁都悲观,而现在,我比谁都乐观。”
(注:文内受访者田礼、程青、王磊、陈寒为化名)
【本文由投资界合作伙伴36氪授权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如有任何疑问,请联系(editor@zero2ipo.com.cn)投资界处理。
免责声明:本网站内容主要来自原创、合作伙伴供稿和第三方自媒体作者投稿,凡在本网站出现的信息,均仅供参考。本网站将尽力确保所提供信息的准确性及可靠性,但不保证有关资料的准确性及可靠性,读者在使用前请进一步核实,并对任何自主决定的行为负责。本网站对有关资料所引致的错误、不确或遗漏,概不负任何法律责任。任何单位或个人认为本网站中的网页或链接内容可能涉嫌侵犯其知识产权或存在不实内容时,应及时向本网站提出书面权利通知或不实情况说明,并提供身份证明、权属证明及详细侵权或不实情况证明。本网站在收到上述法律文件后,将会依法尽快联系相关文章源头核实,沟通删除相关内容或断开相关链接。